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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站,天堂
有没有想过,我们在人生最后的时刻会是什么样子?在我们合上眼睛与世界告别的时候,是进入另一个世界,还是堕入无边的黑暗?
绝大多数情况下,死亡都是一个可怕的问题,总是遭到回避。
但当我问泰国广肇医院的院长,这里的病人是否清楚自己的生命会在这里结束时,回答是肯定的,院长相当平静。
这一所拥有接近120年历史的慈善医院,现在充当着临终护理院的角色。里面住着50多个病人,年纪最大的98岁,最年轻的也将近60岁,大部分是华人,均是患有长期慢性病而家人又无法全日陪护的老人。"普通的大医院不接收这类病人了,他们觉得浪费时间和金钱。"院长说。
我原本只是这个地区的匆匆过客,接触到这所医院纯属偶然。当时我们采访广肇会馆,参观的时候来到会馆后面的护理院。带我们来会馆的朋友说,这里面全是老人家,"等死那种"。来到病房门口,迎接我的是出奇的安静。睡在门口的老人家一直望着我,那种眼神很复杂,我不敢贸然举起相机,生怕她不高兴。
我从会馆负责人那里申请到入内拍摄的许可,只有一次,很匆忙。由于担心冒犯到病人,护士长带着我穿梭几个病房,说着"这个可以拍,这个也可以拍,那个尽量不要拍,他会不高兴的"之类的指引。
虽然时间很短,但一开始我便深刻地记得,这里十分安静。
安静是孤独的声音。
除了晚上电视节目的声音和医生护士的低语,病房里绝大多数时候是鸦雀无声的。因为病人大多数都无法说话,就算能够说话,也没人聆听:身边有众多病友,却尽是沉默的。所以大多数时候,他们只能望着窗外,或者天花板。渐渐地,就习惯了这种孤独。电视里的世界不属于他们,不论悲欢情仇;窗外的世界也不属于他们,不管阳光明媚还是风雨交加。每天,医生和护士会巡视病房,给他们换药,护工定时帮助他们进食;每周两到三次,物理治疗师会给病人做物理治疗,防止因长期卧床造成肌肉萎缩,这就是病人有限的和别人交流的时光。
408床的病人,我只知道她叫陈柏娇(音),74岁。她身体太虚弱了,无法说话,眼睛也看不见。每天陪伴她的,只有紧紧抱在手中的公仔。
因此,有病人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损害。可是他们没办法,他们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,"他们甚至连这个感觉也说不出来",院长说。"我们当中很多人,没有想过自己病或者死亡的时候的样子,所以更别说做出准备了。"健康的人,有几个会给自己大病的时候做准备?更别说死亡了。
申请第二次拍摄前,我决定好好和院长聊一聊。莊国明院长今年67岁,他过去是一位外科医生,退休以后来到这里当院长。"这里的工作相对轻松,因为都是日常医疗护理,很少出现突发状况。"我们聊各自的工作,还有家庭,其间他的手机响起,铃声竟是他录制自己孙女的声音。在聊完这些东西后,我向院长提出了继续拍摄的请求,他拍拍我的肩膀说:"这里你可以随便拍,慢慢来。"
就这样,我获得了穿梭于医院任何一个角落的"许可",也渐渐和一些医护人员与病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交流。
Precha先生每个晚上都会来到医院照顾98岁的母亲,他的母亲是医院里年纪最大的老人。他是家中独子,母亲42岁的时候才生下他,从小到大对他呵护备至。现在他在一所学校当教师,每晚下班都必定要到医院,喂母亲吃饭,和她说话,陪伴她入睡。"我现在把每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,我要这样要求自己,来好好对待母亲。"他边说,边贴着母亲的脸,亲吻她。老人虽然无法开口说话,但泪珠从满是皱纹的脸上刷地流了下来。
和母亲说完话后,Precha先生扶着老人躺下,在老人耳边轻声哄着她入睡。老人用手抱着儿子的头,眼睛依旧湿润。离开病房后,Precha先生照例来到医院前面的寺庙祈祷。我问他祈祷什么,他说,祈愿母亲和家人身体健康。我没有再说话,只在心里和他一起默默祈祷。
88岁的黎云翔先生是少数能和我用语言交流的老人之一。他是梅县人,来泰国已经超过60年。我问他,还想回去国内看看吗?他说,前些年父母还在的时候还会回去看看,现在父母都过世了,亲戚朋友也大多不认得,所以也不再回去了。"其实我们在这里基本上是等死。"听见他这句话,我心里一阵酸,复杂得可怕。老人家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,我们的聊天进行了近半个小时。离开的时候,我轻轻把门关上,然后回头透过玻璃看过去。老人躺下,揉了揉眼角,然后静静看着天花板,窗外的阳光洒满他的脸庞。
28岁的邱汉坡每周两天来到医院为老人做物理治疗,他的正式职业是另外一所医院的物理治疗师。在他的帮助下,黎云翔从几年前刚进入医院时无法走动,到现在已经每天自己走5分钟。"他做物理治疗很积极,属于这里做得最好的一个。"邱汉坡说。虽然很累,但黎云翔每次都坚持下来了:"不运动,肌肉就萎缩了,以后想走动都难。"邱汉坡利用医院每周两天的休息时间来帮老人做物理治疗,但他不觉得累:"这是做好事,我觉得很有意义。"几乎所有医护人员都这样说。
这里的医生和护士,很多都上了年纪。Aree女士今年62岁,负责其中一个女病区与带空调的病区。她很乐观,脸上总是带着笑容。我看见她时,她正在给401床的邓小莲(音)换药。换好后,她用手抚着92岁的老人额头说:"她说不出话,但她认得我,也信任我。她不用说话我也懂她要什么。"
在这个世界上,幸福或哀愁,快乐或孤苦,长命百岁或英年早逝,子孙满堂或孤独终老,生命的过程各有不同,但终点,却都是一抔黄土一杯酒,无人幸免。在死亡面前,每个人都是平等的,正如史铁生在《我与地坛》里写道:"……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"人在老的时候,往往表现得更像一个孩子。我们出生的时候需要父母的照顾,老的时候需要儿女的照顾,所谓轮回或许正如此般。是不是站在天堂门前的人,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?
在广肇医院,时间是个多义词。在这里,时间恍若静止,因为每一天的日升月沉对老人们而言没有任何差别;在这里,时间恍若倒流,每一具病痛的躯体都记载着数十年的生命故事,只是再没有人读懂;在这里,时间恍若快进,某个上午还跟你相对无言的老人,转眼间便溘然长逝,留下空荡荡的床位。
这里无时无刻不在阐述着生与死的终极命题,死亡在他们眼中并不可怕,因为他们知道,这是每个人都必须接受的结果,这是每个人都要走过的最后旅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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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报纸上的呈现,由于是编辑在主导,我只提供参考意见,所以与博客的效果肯定不一样。其实,我已经很满意报纸的效果,即使不是每张好图都能上,但这里毕竟有编辑的考虑,他们更专业。所以在个人博客里,我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将照片再走一次,希望大家能认真读完文字。
在今年,我会争取再去一次,毕竟,这一次的拍摄不能面面俱到,在某些空间关系上表现得缺少。今年再去的时候我会带这次的经验。如果大家有任何意见,请大胆提出来~谢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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